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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科技大学原校长李培根:创新创业还需要一种力量

昌明教育 2022-06-09



创新创业还需要一种力量


在创新创业过程中,学生们如果拥有静的力量,一定更容易探测自己事业的高度,更容易静观自己人生的深度。


近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受到广泛关注。2016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高等学校创新创业教育改革的实施意见》出台,20余个省份出台了鼓励大学生创业的改革方案。


其后,创新创业教育活动在全国高校中如火如荼,呈燎原之势。新近,教育部又成功地组织了“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应该说,轰轰烈烈的活动对于创新创业教育的开展起了很大作用,其推进力量不容否认。


但是,也不能不看到轰轰烈烈背后的另外一些现象。有些地方在政府的推动下,众多学校一窝蜂地成立创新创业学院,并推出学分保研保留学籍等计划或措施;


不少学生的“创新创业”活动似乎还是在老师的框架中,老师围着学生转,学生被老师牵着走;一些学生把创新创业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成功”目标上,如保研、出国、创业做老板……从热闹现象的背后,人们不难看到官员在意的政绩、教师应景的作为、学生功利的追求……这样一幅图景会不会把“双创”更多地变成了热闹,而无法带来中国创新创业质的变化?


在双创活动轰轰烈烈开展之时,人们是否应该意识到,创新创业也好,创新创业教育也好,其实还需要一种力量——静的力量!


泰戈尔《流萤集》中有诗曰:“在山中,寂静涌起,以探测山岳自己的高度;在湖里,运动静止,以静观湖水自己的深度。”《道德经》第三十七章有言:“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这些话不都说明静的力量、静的境界吗?


创新创业一样需要这种静的力量。


创新创业的“欲望”:不欲之欲


创新或创业活动需要某种来自人的动力,即人的欲望。人的欲望肯定是多样化的。很多人的创新创业更多地出于功利的目的,这也无可非议,而且得承认,基于功利欲望有时也能做出一些创新的事情,社会当然不应、也不会排斥那些创新。


但很多伟大的、超前的、颠覆性的、对人类社会有重大影响的创新活动主要靠什么样的欲望去支撑呢?或者说,什么样的欲望更能导致伟大的创新?这恰恰是创新创业教育需要关心的问题。


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为例,他创办了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从事火箭回收工作。历经多次失败后,2015年12月21日在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发射“猎鹰9”火箭(Falcon 9)并成功回收,创造了人类太空史的第一次。


连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都未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的确,在众人看来,他的举动是疯狂的。如果出于功利目的,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他创办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绝非因为投资回报率高,而是认为那件事对于人类的未来深有裨益。马斯克干事风风火火、轰轰烈烈,但支撑他有如此气魄的,恐怕还有内心中静的力量,也就是一种特别的欲望——不欲之欲。正是这种欲望使他将世界甩在身后。

不欲之欲是需要信仰支撑的,不基于信仰,人很容易成为事业的工具马克思在《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说:“能给人以尊严的只有这样的职业,在从事这种职业时我们不是作为奴隶般的工具,而是在自己的领域内独立地进行创造……”中国的“双创”教育难道不应该引导学生把创新创业活动升华到我们所推崇的信仰的层次?


不欲之欲其实是一种善2004年, 谷歌创始人曾有所谓“不作恶宣言”,其中说到“不要作恶。我们坚信,作为一个为世界做好事的公司,从长远来看,我们会得到更好的回馈——即使我们要放弃一些短期收益。”这也是一个执着于对善的坚持的公司的品味。


创新创业的境界:植根于存在的问题


在创新创业过程中,时而静下来,追问人的存在的意义,关注人的生存质量的改善,那种创新创业一定有更高的境界。


西班牙学者敖德嘉·加塞特曾说,“与其他‘被造物’相比,人得在生存中创造他的存在。”对人而言,生存就是“使那些尚未存在的东西(即‘他自己’)存在”的努力。


几年前,两个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女生和安德烈娅·斯雷什塔(Andrea Sreshta)和安娜·斯托克(Anna Stork)参与了海地7级大地震救灾工作。她们看到,一旦供电系统瘫痪,天一黑救援工作就要被迫停止。在那种境况下生命的脆弱、救援的艰难给她们极大的震撼,于是她们觉得该为社会做点什么。


后来她们利用太阳能和发光二极管设计出了一款充气式太阳能户外应急灯(Lumin AID),被广地泛用于联合国及70多个国家的公益项目及灾难救援行动中,如海地艾萨克飓风、菲律宾海燕台风、尼泊尔地震等,加快了救援工作。


她们的创新源于她们对人类某种生存困境的关注,这样的创新显然深深地植根于存在的意义。相比而言,类似于这种境界的创新,在中国学生中还是少了一些。我们是否应该引导教师、学生在创新创业教育过程中更多地追问人的存在的意义?

创新创业的氛围:“超自然存在”的“闲适”


敖德嘉·加塞特说:“技术为他在自然中开出的‘闲适’,是他的‘超自然存在’栖身的小屋……技术的最初使命就在于让人‘有空’去‘成为他自己’。”人和客观世界相互依存,但人要“在另一者(恰恰是‘世界’)中建立‘超世界’的存在。


如何实现这一点的问题——类似于工程师的问题——正是‘人的生存’的主题。”其实,正是因为有一份“闲适”,人才能抵达思考“超自然存在”“超世界”存在的境界,才能做出伟大的创新。


我国的创新创业教育的确少了一点“闲适”的氛围。闲适需要自由的空气,那是思想不受禁锢的、未被圈养的环境;自由的空气不会表现出对权威、权力的盲从;自由的空气也容易滋生批判性思维。如此,让思想放飞,才会有奔涌迸发的创新。


“闲适”使人有可能去想象居前的、虚拟的需求。“闲适”使乔布斯在根本没有市场需求的情况下决定做智能手机,使马斯克在人类还没意识到有必要去火星生存的情况下决策他的太空计划,使中村修二把喜欢的事当作工作来做。


“闲适”使人的思维不至于囿于常规的模式。“闲适”使无拘无束的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提出有悖常识的、被认为是对传统“二八定律”彻底叛逆的“长尾理论”。


通常,厂商关注的是少数“VIP”客户,“无暇”顾及大多数普通消费者。而安德森告诉人们,网络时代使关注成本大大降低——“尾部”的普通消费者一样值得关注。伟大的创意往往就诞生在无拘无束的“闲适”里。


“闲适”使一些人有可能敢于做大事。美国莫哈韦小镇上聚集着一帮太空迷,为火星移民做准备,小镇就逐渐形成了太空飞船的产业链条。


对于那些太空迷而言,“能不能做成还不知道,但不做,成功的机会是零,他们就去做了。”有人说这是美国式创新的一个重要特点——百无禁忌地想,并且踏踏实实地干。


一些人7年、10年时间就“撂”在那件事情里,甚至根本挣不到钱。没有对名和利的淡泊,他们不会有那份闲适去做在很多人看起来那么不靠谱的事情。


创新创业教育的追求:不能陷入工具主义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讲的静是运动中的静,是在对人类社会重大问题的关切中,在风风火火的寻求中,在日以继夜的辛劳中,保持一份对于功利的静。


当然,绝不是要求众多的搞创新创业者都能像那些创新创业奇才那样,毕竟,那样的人是少数。但这绝不能成为把创新创业教育置于功利环境与氛围中的理由。


处于高境界和层次的教育,虽然培养出的理想人才永远是少数,但至少形成一个向上看的氛围,那是社会的希望。如果创新创业教育处于低下的境界和层次,不仅难以培养出敢做大事的、能做出原始颠覆和引领性创新的人才,而且形成向下看的氛围,导致技术精英层世风日下,且使社会沉沦。


试想,若作为带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技术精英和企业家尽是趋利之辈,若作为社会进步希望的创新创业者都被捆绑在同一种、单向度的功利盼望中,中国绝没有可能成为创新型国家。


我们的学校是不是有责任去营造某种教育的氛围,使得在我们的土壤上也能滋生那样的创新奇才?


在当前的创新创业教育活动中,高校的管理者和教师们是否也需要多一份静,想想我们为什么而出发?


我们需要审视,该怎样引导大学生们的创新创业欲望,高校的管理者们又是从什么样的欲望出发(但愿不是政绩的欲望)推进创新创业教育活动。


创新创业要解决实际问题,但创新创业教育活动却不能陷入实用主义、工具主义。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摆脱现实的奴役,而非适应现实。”

 
教育者真正具有静的力量,一定很容易传递给学生,一定能产生良好的创新创业教育的氛围。在创新创业过程中,学生们如果拥有静的力量,一定更容易探测自己事业的高度,更容易静观自己人生的深度。


作者:李培根,系中国工程院院士、华中科技大学原校长
内容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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